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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晦叔仙尉 南宋 · 林之奇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○四、《拙斋文集》卷九
顷辱惠书,闵闵焉下问之勤,卷卷焉进学之笃,发于辞翰,甚善甚善!
某是时门户适有嫁遣之役,事之方殷,不遑以书报也。
今既可以言矣,试遂毕其说,而晦叔听焉。
谚有之曰:「世无科举,人不教子;
朝无利禄,士不读书」。
今天下闺门乡党之间,父诏其子、兄诏其弟者,何尝无教?
而家塾党庠之内,日读百纸,月读一箱,何尝无学?
岂其所教所学,举皆为科举利禄设哉?
岂其无科举利禄,则教学俱废哉?
此言疑于厚诬天下之人,然而亦非过论也。
今之父兄之所以教,与夫子弟之所以学,虽不皆为科举,而其本心岂有不由科举利禄而来乎?
大人之学为道也,小人之学为利也。
为利而学,此其本心也。
其本心在于为利,而能推为道之心,充之以为大人之学者,非其理势之宜也。
某弱冠而入场屋,强仕而从吏役,某之于士之趋操志愿,闻之熟矣。
彼其平居暇日,怀铅提椠,以从事于灯窗之习,孜孜汲汲,突不暇黔,席不暇暖,而每以为不足者,孰非为科举利禄计哉?
及一旦功名成遂,得一第如针芥许,而回视平昔所学,固已如鱼之筌,如兔之蹄,而视为无用之具矣。
其弃之惟恐其不速也,由是束书于高阁,而不读之矣。
其朝夕之所从事者,非柱后惠文之习,则禽犊刀笔之智也。
未历数年,而风声气习之所移,口体居处之所养,已不啻如膏粱子弟之为,而无复寒素之故态矣。
由是知今世之士,读书为学,以取科举利禄,其未得之也,既出于不得已而不可以已,则及其既得,岂有得已而不已者哉!
谚之云尔者,虽若过论,亦非厚诬天下之人也。
晦叔以宏材博学发为彪炳之文,擢荣科,登膴仕,以光耀其乡闾之观,酬答其灯窗之勤,号为邦之俊彦,而后来者取法焉。
自世之常情观之,其于学也可以已矣,其于书也可以束之而不读矣;
乃且安于衡泌之栖迟,甘于齑盐之淡泊,其读书为学之意方兴而未艾。
是以粲然见于辞翰者勤勤恳恳,其所愿学之志甚乎饥渴者之于饮食也。
抑不知晦叔之志,其于学也可以忘矣,而念之不置,其于读书也可以略之矣,而讲之益详,果欲何所用之哉?
果何所志而能不已于学哉?
晦叔之所为,汲汲然有求于某者皆过也。
某私自循省,其胸中之所记忆,纸上之所猎涉,而偶为乡党之所信重者,皆场屋腐蠹之馀也。
刍狗既陈,不足重寻之矣,将何以应晦叔之需求,满晦叔之愿欲乎?
虽然,有一焉。
欧阳子有言曰:「至哉天下乐,终日在书案」。
黄太史有言曰:「弃书册而游息,书味犹在乎胸中」。
此则大人为道之学也。
晦叔之所愿,岂非将欲乐欧阳子之所,味黄太史之所味乎?
欧阳之,无丝竹而娱,非世俗之,盖至乐也。
黄太史之味,无盐而适,非常羞之味,盖真味也。
乐此至乐,味此真味者,靡不有初,而鲜能克终也。
晦叔试知此此味之淡而不厌焉,必迟之而悠久,然后有以见其高明光大,皆由此而进矣。
某尝有志于是,而未得其门而入也,方且愿为副车别乘,以共推于九达之逵,如砥之周道焉。
晦叔姑且迟而待我,我将俟其奔轶绝尘,而瞠若乎晦叔之后矣。
瞽言如此,未知是否,惟晦叔裁之。